每經(jing)記(ji)者｜丁舟洋(yang) 朱鵬　每經(jing)編輯 易啟江 宋(song)紅     

為(wei)何(he)他(ta)的去(qu)世，引發(fa)了舉國關注(zhu)和學界內外的深切悼(dao)念(nian)？

2月27日晚間，厲以寧先(xian)生因病在北京逝世，享年92歲。

改(gai)革先鋒、中(zhong)國股份制(zhi)開創(chuang)者(zhe)、主持(chi)起(qi)草證券(quan)法、經濟體制(zhi)改(gai)革的積極倡導者(zhe)、中(zhong)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的奠基人和開拓者(zhe)之一……厲以(yi)寧身上有著非常多權威顯赫的標簽。

受訪者供圖

他(ta)的學(xue)生(sheng)(sheng)中(zhong)不乏身(shen)居高位的主(zhu)政(zheng)者、從商有道的企業家、卓(zhuo)然而立的著(zhu)名學(xue)者，但(dan)在學(xue)生(sheng)(sheng)們心(xin)中(zhong)，厲以寧從來(lai)不是高高在上(shang)、不可(ke)觸摸(mo)的泰山北斗(dou)，厲老(lao)師就(jiu)是厲老(lao)師，他(ta)永遠都是學(xue)生(sheng)(sheng)們最熱愛(ai)的老(lao)師。

經濟(ji)學(xue)界(jie)這(zhe)一個個響當當的(de)名字，他們都曾是厲(li)以寧的(de)學(xue)生：著名經濟(ji)學(xue)家、北京大(da)學(xue)原副(fu)校長、北京大(da)學(xue)匯豐商學(xue)院(yuan)創院(yuan)院(yuan)長海聞，北京大(da)學(xue)國家發展研究院(yuan)教(jiao)授林(lin)(lin)雙(shuang)林(lin)(lin)，新加坡國立(li)大(da)學(xue)李(li)光耀公共政策學(xue)院(yuan)副(fu)教(jiao)授顧清揚，北京大(da)學(xue)經濟(ji)學(xue)院(yuan)講席教(jiao)授、博士(shi)生導師平新喬……

2月27日深夜，2月28日清晨，當(dang)《每日經濟新(xin)聞(wen)》記者(zhe)向厲(li)以寧當(dang)年的(de)學(xue)生(sheng)們提出想(xiang)從“我的(de)老師(shi)”的(de)角度采訪(fang)報道時(shi)，這些名師(shi)大家(jia)們無不傾(qing)心相告，他們談起與恩(en)師(shi)生(sheng)前交往(wang)的(de)點點滴(di)滴(di)，音容(rong)笑貌，歷歷在目。

說到(dao)他們(men)最后(hou)一次見到(dao)厲(li)老師(shi)(shi)的(de)時間，大(da)概都在幾年前。那(nei)時早已功(gong)成名就的(de)厲(li)老師(shi)(shi)，還住在原來的(de)教師(shi)(shi)公寓里。

“客廳很窄(zhai)，沙發離電視機很近，就是(shi)窄(zhai)窄(zhai)的(de)一溜兒。”北京大(da)學國家(jia)發展研究院教授林雙林告訴每經記者，“他沒住(zhu)過大(da)房子(zi)，房子(zi)里沒有一個(ge)大(da)廳。對(dui)吃也很簡單，煮(zhu)一個(ge)大(da)骨頭，就著米飯和幾片咸口的(de)小魚干……”

林(lin)(lin)雙林(lin)(lin)不由想到一次厲老師(shi)(shi)到美國開會(hui)的(de)情景。“會(hui)議結束后(hou)，我(wo)還(huan)跟厲老師(shi)(shi)一塊兒去過黃石公園，我(wo)連(lian)續開了五天的(de)車……這就算……”言(yan)至此，林(lin)(lin)雙林(lin)(lin)聲音哽(geng)咽(yan)。

這是(shi)學生想到自己曾照顧老(lao)師時心里的一點(dian)點(dian)安慰。

龜兔賽跑有三次

時間回到(dao)1978年2月(yue)，跨入北京(jing)大(da)學大(da)門的(de)77級經濟系學子林(lin)(lin)雙林(lin)(lin)，推開了人生新的(de)大(da)門。

77級(ji)大學生(sheng)，也被稱之(zhi)為站在拐點的一(yi)代，中(zhong)斷11年(nian)的高考恢(hui)復，中(zhong)國社會即將推開(kai)一(yi)道新的時代大門(men)——改革(ge)開(kai)放。

“當時大家興頭很高(gao)，老師學(xue)生爭分(fen)奪秒，想把過去被耽誤的時間補回來(lai)。”林雙林說，1977年，陜西眉縣教育局任(ren)干事(shi)的他考入北京大學(xue)經濟系。

林雙林如饑似(si)渴地(di)(di)學習(xi)，為了(le)學英(ying)語，他走路時手(shou)上(shang)都拿(na)個單詞本，站在食堂(tang)排隊時也(ye)拿(na)著，嘴里(li)不停地(di)(di)念。“大(da)家都特別努(nu)力地(di)(di)學習(xi)專業知識，還很關(guan)心(xin)時事政治，每天課間(jian)就(jiu)趕緊到外(wai)面看(kan)(kan)看(kan)(kan)櫥窗里(li)的報紙。所以(yi)就(jiu)是一邊好好學習(xi)，一邊關(guan)心(xin)國家大(da)事。那時，我們北大(da)學生(sheng)喊(han)出了(le)‘團結起來、振興中華’的口號。”

北大經(jing)濟(ji)系名師薈萃，厲(li)以寧老師的(de)課一下就吸引了(le)沒有經(jing)濟(ji)學基礎、年齡層次不(bu)齊(qi)的(de)77級學生們(men)。

“厲老師(shi)知識淵博，講課(ke)清晰明(ming)了，把復(fu)雜的經濟學原理用淺顯的語言講出來(lai)，讓(rang)人聽得(de)明(ming)白(bai)，記得(de)實在(zai)。”時(shi)隔(ge)四(si)十多(duo)年，厲老師(shi)講的內容，林雙林仍(reng)能脫口而(er)出，“厲老師(shi)用左(zuo)右(you)兩(liang)邊食指比劃(hua)出一(yi)個十字叉，他說經濟學很簡單(dan)，就是兩(liang)條線一(yi)個點。一(yi)條線是供給，一(yi)條線是需(xu)求，中(zhong)間(jian)是供給需(xu)求均衡。”

“你(ni)說(shuo)，這是(shi)不(bu)是(shi)很生動(dong)、很形(xing)象(xiang)？我(wo)一輩子(zi)都記得(de)這個，后來我(wo)教書，也(ye)給學(xue)生說(shuo)經濟學(xue)就是(shi)兩(liang)條線一個點，他們都覺(jue)得(de)豁然開朗。”林雙林說(shuo)，“厲老師也(ye)是(shi)很偉大的教育學(xue)家，能(neng)把深(shen)奧的理論用(yong)簡(jian)單(dan)的語言表達出來。”

這種(zhong)講課(ke)生(sheng)動形(xing)象的風(feng)格，厲(li)以(yi)寧一以(yi)貫之。2004年(nian)，林雙林曾(ceng)主持召開一個學術研討會，探討民(min)營(ying)經濟與中國(guo)發展，邀請了厲(li)以(yi)寧和歐美(mei)多位諾(nuo)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。

“別人一(yi)般(ban)都講民營經濟發展與經濟發展的(de)(de)關系，到(dao)厲老師這，他講中(zhong)國民營經濟發展遇(yu)到(dao)什(shen)么問(wen)題、怎樣解決(jue)。”這時候，厲以寧又說出了一(yi)個特(te)別有(you)意思的(de)(de)形象比(bi)喻(yu)，“他說龜(gui)兔(tu)(tu)(tu)賽(sai)(sai)跑的(de)(de)故事咱(zan)都知道，但龜(gui)兔(tu)(tu)(tu)賽(sai)(sai)不(bu)(bu)光是一(yi)回。到(dao)第二回，兔(tu)(tu)(tu)子(zi)就不(bu)(bu)睡覺了，兔(tu)(tu)(tu)子(zi)就跑了，龜(gui)就輸了；龜(gui)兔(tu)(tu)(tu)賽(sai)(sai)跑還有(you)第三(san)回，兔(tu)(tu)(tu)子(zi)跟(gen)龜(gui)商量一(yi)下，咱(zan)們賽(sai)(sai)跑時一(yi)起(qi)跑，遇(yu)到(dao)河的(de)(de)時，烏(wu)龜(gui)幫兔(tu)(tu)(tu)子(zi)過河，到(dao)陸地上兔(tu)(tu)(tu)子(zi)幫烏(wu)龜(gui)。你(ni)看，厲老師這個故事實際上講的(de)(de)是不(bu)(bu)同主體在市場中(zhong)的(de)(de)合作(zuo)共(gong)贏，雙方的(de)(de)利(li)益(yi)都得到(dao)保障。”

他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

在(zai)林(lin)雙林(lin)看來(lai)，學生們熱愛(ai)厲(li)老(lao)(lao)師，因(yin)為他講(jiang)課好，更因(yin)為他真心愛(ai)護學生。“他說老(lao)(lao)師對(dui)學生，能(neng)幫(bang)一下就幫(bang)一下。厲(li)老(lao)(lao)師是這么說，也是這么做的(de)。”

從1978年入校到(dao)1982年畢(bi)業，77級(ji)學生和整個社會(hui)(hui)一起經歷(li)著社會(hui)(hui)思想的(de)解放(fang)與激蕩。

林(lin)雙(shuang)林(lin)還(huan)記得(de)在(zai)畢業時(shi)，班上有一位(wei)叫何小鋒的(de)同(tong)學。“在(zai)上學時(shi)我們學的(de)是馬(ma)克思主(zhu)(zhu)義(yi)(yi)，社(she)會主(zhu)(zhu)義(yi)(yi)計劃經(jing)濟。馬(ma)克思主(zhu)(zhu)義(yi)(yi)經(jing)濟學的(de)基石就是勞動價(jia)(jia)(jia)值(zhi)論，勞動創(chuang)造價(jia)(jia)(jia)值(zhi)。可是我們同(tong)學何曉峰提出，不止勞動創(chuang)造價(jia)(jia)(jia)值(zhi)，勞務也創(chuang)造價(jia)(jia)(jia)值(zhi)，也就是說服務業也創(chuang)造價(jia)(jia)(jia)值(zhi)。”

服務業創(chuang)造價值，在(zai)現(xian)在(zai)看來是(shi)再合理不過的事實，但(dan)在(zai)當時卻引發一(yi)場風波。

“1982年，在(zai)77級經(jing)濟系的(de)畢業典禮(li)上，一位(wei)老(lao)師現場發(fa)難(nan)何小鋒，說(shuo)這位(wei)同學提出了(le)反馬克思主義觀的(de)點。厲老(lao)師站起(qi)來(lai)反駁，不(bu)(bu)能(neng)這樣(yang)對待學生，不(bu)(bu)能(neng)這樣(yang)上綱上線(xian)。他說(shuo)年輕人有一些新的(de)想法，我們應(ying)該(gai)允(yun)許包容。”林雙林回(hui)憶道。

上世紀七十年代的(de)年輕人，都經歷過新舊思(si)潮(chao)的(de)對(dui)撞。林雙林在進入北大前，也是讀著“西方(fang)世界一團(tuan)糟，每天吃不飽穿不暖”的(de)言論。到了北大，思(si)想一下被打開，“大家奮發圖強，對(dui)國(guo)家充滿(man)希望，真心覺得國(guo)家的(de)將來會更好(hao)”。

改革(ge)開(kai)放的(de)思(si)想奔流(liu)到(dao)湘西小城，遠在湖南的(de)顧(gu)清(qing)揚(yang)，1982年從湖南師范(fan)大學數學系本科畢業后(hou)，分配到(dao)懷化學院任教。當時的(de)中國還(huan)處于改革(ge)初期，各種(zhong)改革(ge)的(de)新思(si)想層出(chu)不窮，最引起顧(gu)清(qing)揚(yang)注意(yi)的(de)就是厲以寧老師的(de)文章。

“于是1984年(nian)，我給(gei)厲(li)老師寫了封信(xin)(xin)，那時候也不知天(tian)高地(di)厚，給(gei)一個大教授寫信(xin)(xin)，表達了想讀(du)研究生的(de)愿(yuan)望(wang)。結果我萬萬沒(mei)有想到厲(li)老師居(ju)然親自給(gei)我回了信(xin)(xin)，鼓勵我報考。”新加坡國立大學(xue)李光耀公共政策學(xue)院(yuan)副(fu)教授顧清揚在接受(shou)每經(jing)記者(zhe)采(cai)訪時表示(shi)，得知厲(li)以寧逝世的(de)這一晚，他深(shen)夜(ye)坐在客廳久久不能平靜，心(xin)緒回到學(xue)生時代。

1985年，顧清揚如愿以(yi)償考入北大高(gao)等教育科(ke)學(xue)研究(jiu)所(suo)，讀的(de)是(shi)教育經(jing)濟與教育管理(li)專業(ye)，厲老師就(jiu)是(shi)他的(de)導師之一。自此走上研究(jiu)治學(xue)的(de)道路。

“我(wo)(wo)(wo)聽(ting)到厲老(lao)師(shi)(shi)去世的(de)(de)噩耗，當(dang)時(shi)最大(da)的(de)(de)一個(ge)感受就是，厲老(lao)師(shi)(shi)改變了(le)我(wo)(wo)(wo)的(de)(de)人生(sheng)軌跡。如果當(dang)時(shi)厲老(lao)師(shi)(shi)沒有給我(wo)(wo)(wo)回(hui)信(xin)，我(wo)(wo)(wo)今天(tian)也許(xu)就不是現在這樣一個(ge)狀態(tai)。”顧清揚由衷(zhong)地說，“厲老(lao)師(shi)(shi)當(dang)時(shi)是大(da)忙人、大(da)教授，我(wo)(wo)(wo)只是一個(ge)在偏(pian)僻小學校里教書(shu)的(de)(de)普通(tong)年輕老(lao)師(shi)(shi)。他(ta)能親自給我(wo)(wo)(wo)回(hui)信(xin)，讓我(wo)(wo)(wo)非常感動。在我(wo)(wo)(wo)人生(sheng)關鍵(jian)的(de)(de)路徑上，他(ta)點撥了(le)我(wo)(wo)(wo)一下，我(wo)(wo)(wo)就走向了(le)這個(ge)方向。”

家庭幸福不在于物質豐裕，而在于感情的融洽

在(zai)顧清(qing)揚眼中，厲老師講課非(fei)(fei)常風趣，他是一名學者，雖然深(shen)度(du)參與政策決策，但身上(shang)絲(si)毫沒有別(bie)的氣(qi)(qi)息。“他非(fei)(fei)常執著，追求真理，又非(fei)(fei)常和善，帶(dai)著一種純真浪漫、樂觀向(xiang)上(shang)的知識分(fen)子氣(qi)(qi)息。”

“厲老師的課和(he)現在(zai)四平八(ba)穩的經濟學教學方式很不一(yi)樣，他(ta)給研(yan)究生上(shang)的課主要(yao)都是(shi)他(ta)最新的研(yan)究成果。”

“他(ta)是(shi)典型的(de)中國式老師(shi)，集(ji)教育(yu)養成、知識(shi)傳授為一(yi)身的(de)先生。”所以，顧清揚從不會(hui)稱厲以寧是(shi)教授或大師(shi)，就叫(jiao)他(ta)厲老師(shi)。

課堂下的(de)厲(li)以(yi)寧，對待學生(sheng)亦是親切自(zi)然。顧清揚(yang)(yang)到(dao)厲(li)以(yi)寧家中請教(jiao)論文問題，厲(li)以(yi)寧一(yi)般(ban)不坐(zuo)在(zai)桌前，他一(yi)邊收拾家務一(yi)邊和顧清揚(yang)(yang)交(jiao)流。“因為當(dang)時(shi)師母的(de)工(gong)作朝九晚五，厲(li)老(lao)師在(zai)家辦公(gong)做研究的(de)時(shi)候(hou)，就把和學生(sheng)的(de)交(jiao)流當(dang)成一(yi)個活(huo)動(dong)手腳的(de)間隙(xi)。”

“我(wo)記得有(you)一次他(ta)拿起(qi)一個小盆子到米(mi)袋子里(li)舀了幾(ji)勺米(mi)，然(ran)后(hou)(hou)一邊淘米(mi)，一邊聽我(wo)講我(wo)在(zai)(zai)做研究時遇到的問題，然(ran)后(hou)(hou)他(ta)把(ba)米(mi)放在(zai)(zai)鍋里(li)煮著，說等師母回來，飯就(jiu)熟了。”顧清(qing)揚(yang)說，“就(jiu)在(zai)(zai)厲老師淘米(mi)的這十(shi)多(duo)分鐘，他(ta)就(jiu)聽我(wo)把(ba)問題講完了，隨后(hou)(hou)回到案桌前(qian)給我(wo)寫(xie)一寫(xie)要(yao)注意哪些要(yao)點。”

“那時候(hou)的米(mi)還(huan)不像現在，把(ba)水放進去淘一下就完(wan)了，當時的米(mi)還(huan)有一些米(mi)糠等雜質(zhi)，要(yao)去把(ba)它挑(tiao)出(chu)來(lai)。”厲(li)以寧做(zuo)這些動作的畫面，定(ding)格在顧(gu)清揚的腦(nao)海中。

和(he)林雙林的(de)直(zhi)觀感受(shou)一樣，厲以寧的(de)生(sheng)活十分簡樸。“做學(xue)問，探索真理，教(jiao)書育人，為(wei)國家(jia)獻計獻策，為(wei)國家(jia)的(de)命運進行把脈(mo)，這是(shi)他的(de)追求。其他的(de)物質享受(shou)不在他的(de)視(shi)野范圍(wei)之內(nei)。”

物質生活雖清簡，厲以寧與妻子何玉春(chun)相濡以沫的感情卻(que)讓(rang)人羨慕。

“厲老(lao)師(shi)(shi)每次送(song)我(wo)書(shu)，都會在落款處把(ba)他夫人何老(lao)師(shi)(shi)的名(ming)字寫上。相當于夫妻兩(liang)人贈我(wo)這本書(shu)，他們是一起經(jing)歷(li)過很多風風雨雨的夫妻，感情至深。”林雙林說(shuo)。

曾(ceng)在上(shang)世紀(ji)八十年(nian)代多次采訪厲(li)以(yi)寧的中國(guo)新(xin)聞社(she)北(bei)京(jing)分社(she)原社(she)長(chang)、北(bei)京(jing)大學(xue)新(xin)聞與傳播(bo)學(xue)院原常務副(fu)院長(chang)徐泓告訴每經(jing)記者，在她(ta)的采訪中，發(fa)現厲(li)以(yi)寧先生不僅(jin)在經(jing)濟學(xue)方面(mian)治學(xue)嚴(yan)謹，著述勤奮，多有建樹(shu)，而且在文學(xue)上(shang)也頗有造詣，寫得一(yi)(yi)手明麗流暢的好詞(ci)。厲(li)以(yi)寧在詞(ci)中展示(shi)出他至情(qing)至性(xing)的一(yi)(yi)面(mian)：夫(fu)妻愛篤、舐犢(du)情(qing)深、同窗之誼，變作一(yi)(yi)篇篇詩詞(ci)躍然紙上(shang)。

“厲(li)以寧先生說，家庭的幸福(fu)不在(zai)于物質生活的豐裕，而在(zai)于感(gan)情的融洽和互相(xiang)理解(jie)。他的妻(qi)(qi)子何玉春是電力工(gong)程專業的高級工(gong)程師。我(wo)第一次(ci)去厲(li)家拜訪，就感(gan)受(shou)到(dao)他們夫妻(qi)(qi)之間的和諧與(yu)默契。當厲(li)先生高談闊論(lun)他的經(jing)濟(ji)觀(guan)點時，何玉春老師靜(jing)靜(jing)地坐在(zai)一旁(pang)，偶爾插上幾句話，都恰到(dao)好處。厲(li)以寧解(jie)釋說：她整天同我(wo)在(zai)一起(qi)，讀我(wo)的文章，還幫(bang)我(wo)設計某些經(jing)濟(ji)關系框架圖、示意圖，所(suo)以她也能(neng)講解(jie)我(wo)的經(jing)濟(ji)觀(guan)點。”徐泓回憶(yi)稱(cheng)。

說厲老師是改革旗手，一點沒錯

厲以寧曾寫下(xia)(xia)《相見歡》：“邊城集鎮荒丘，大山(shan)溝，多半見聞來自廣交游。下(xia)(xia)鄉怨，下(xia)(xia)海(hai)戀，下(xia)(xia)崗憂，了解民情不在小洋(yang)樓。”作為經濟學家，他認為理論必須(xu)源于實踐(jian)，不聯系中國(guo)實際(ji)，經濟學是沒有(you)出路的。

基于(yu)大量的(de)調查研究和對(dui)中(zhong)國(guo)社會(hui)的(de)深刻認識，在中(zhong)國(guo)經濟改革的(de)關鍵時(shi)刻，總能聽到厲以寧(ning)的(de)聲音(yin)。

上世(shi)紀80年代初(chu)，針(zhen)對(dui)國(guo)有企業存在的(de)(de)種(zhong)種(zhong)體制(zhi)弊端(duan)，厲以(yi)寧態度鮮明地提(ti)出“中國(guo)經濟改革(ge)的(de)(de)成功取決(jue)于所有制(zhi)改革(ge)的(de)(de)成功”，公開呼吁(yu)進(jin)行(xing)所有制(zhi)改革(ge)。這涉及工(gong)廠倒閉、工(gong)人(ren)下崗，厲以(yi)寧面臨的(de)(de)壓力(li)和質疑，至(zhi)今(jin)盤(pan)旋在互聯網(wang)上。

“國(guo)企在(zai)當時債務重(zhong)、效率低，厲老師(shi)在(zai)那種情(qing)況下提出(chu)了(le)國(guo)企改革。否(fou)則把企業拖死，又有何(he)出(chu)路(lu)？”林雙林向(xiang)每經記(ji)者回應道，“但是對改制后人員的(de)安(an)置和福利，可能(neng)需要考慮得更(geng)周(zhou)全，要把大家的(de)后顧(gu)之憂解決掉。”

“我在(zai)后期(qi)有(you)時(shi)候(hou)也(ye)看到過(guo)外界(jie)對(dui)厲老(lao)師觀點(dian)提出的不同(tong)看法，但我始終認為，厲老(lao)師的觀點(dian)在(zai)當時(shi)的改革(ge)中，在(zai)那樣的場(chang)景(jing)中是非常有(you)意義的。”顧清揚說(shuo)，“所有(you)的理論都要放在(zai)時(shi)代的背景(jing)中去考量，理論是否對(dui)實踐有(you)指導作(zuo)用(yong)，關(guan)鍵(jian)在(zai)于它是不是面(mian)對(dui)著那個時(shi)代的困(kun)境和(he)瓶頸，把它從具體情況(kuang)中抽象出來作(zuo)評價，我認為是不公允的。”

顧清揚進一步補充道：“我們千萬(wan)不要忘記，中國的改(gai)革開(kai)放從(cong)1979年(nian)(nian)開(kai)始，到(dao)了1985年(nian)(nian)才(cai)6年(nian)(nian)，傳統的計劃(hua)經(jing)濟束縛(fu)非常(chang)深(shen)。在(zai)那種(zhong)背(bei)景下，厲老師(shi)這(zhe)些觀點就像驚雷一樣，對整個(ge)社會帶來(lai)啟發(fa)作用(yong)。從(cong)這(zhe)個(ge)意義來(lai)講(jiang)，說厲老師(shi)是改(gai)革的旗手，一點都沒有錯的。”

關于厲以(yi)寧有(you)名的(de)“股(gu)份制改革”在提出(chu)之初如何被提出(chu)、被質疑、被推(tui)行，北京大學經濟學院講席教授、博士生(sheng)導師平新(xin)喬記憶猶新(xin)。

平新(xin)喬向每經記者坦言，厲以(yi)寧的(de)(de)(de)股(gu)份(fen)制(zhi)改(gai)(gai)革(ge)方案(an)也并非十(shi)(shi)全十(shi)(shi)美，也曾(ceng)因為其中不完善(shan)的(de)(de)(de)構(gou)想導致相關部門(men)在(zai)2006年(nian)啟動了第二次股(gu)權改(gai)(gai)革(ge)。“厲老師(shi)的(de)(de)(de)寶(bao)貴之處就是(shi)他(ta)能(neng)持續(xu)與(yu)時俱進、發(fa)現問題、改(gai)(gai)正(zheng)問題。國有企業(ye)的(de)(de)(de)改(gai)(gai)革(ge)還要繼續(xu)，股(gu)份(fen)制(zhi)也要繼續(xu)完善(shan)。我(wo)們今年(nian)也在(zai)做新(xin)的(de)(de)(de)方案(an)，雖然厲老師(shi)已經走了，但這個(ge)方向是(shi)他(ta)開辟的(de)(de)(de)。”

他所有成就都體現在80多本著作里

“驚聞厲老師(shi)千古，沉痛哀悼(dao)(dao)。他不(bu)僅是(shi)‘改(gai)革先鋒’獎(jiang)章獲得者(zhe)(zhe)、經(jing)濟(ji)體制改(gai)革的積極倡導者(zhe)(zhe)、著名(ming)經(jing)濟(ji)學家，更是(shi)我們的老師(shi)和經(jing)濟(ji)學思想的啟(qi)蒙者(zhe)(zhe)。”2月27日晚，著名(ming)經(jing)濟(ji)學家、北(bei)京大學原副校長、北(bei)京大學匯豐商(shang)學院創院院長海聞在朋友圈里發文悼(dao)(dao)念。

關于厲以寧(ning)是(shi)怎么(me)寫文章的，曾擔任厲以寧(ning)助手的平新喬(qiao)完整地給每(mei)經記者復(fu)述了(le)一(yi)遍(bian)。首先是(shi)通過大量(liang)的閱讀(du)和思考(kao)迸(beng)發出一(yi)個想法雛形，當天就整理成筆(bi)記；然后(hou)拉著一(yi)幫系里的青年教師討論(lun)交流(liu)、爭論(lun)，改(gai)(gai)一(yi)遍(bian)；再出去做(zuo)調研，再改(gai)(gai)一(yi)遍(bian)；之(zhi)后(hou)去某個大學做(zuo)講演(yan)，結束后(hou)再改(gai)(gai)一(yi)遍(bian)。

厲以寧非常善于從紛繁的(de)討論和辯論中理清新的(de)思路。平新喬(qiao)回憶道(dao)，上(shang)世紀80年代中期，北大經濟管理系(xi)一共不到20個老(lao)師，當時(shi)房(fang)子緊張，沒有(you)多余的(de)科(ke)研教(jiao)室(shi)，經濟學(xue)院(yuan)就把四院(yuan)水房(fang)里面的(de)辦公室(shi)分給經濟管理系(xi)做會議室(shi)。“開會前我們在一旁閑(xian)聊，他(ta)就坐在角落里處理各種事情。聲(sheng)音再大，也吵不到他(ta)。”

彼時厲(li)以寧(ning)當選(xuan)全(quan)國(guo)人大常務委員會委員，需(xu)要處理(li)的各種文件(jian)非(fei)常多。“當時我(wo)們(men)每(mei)個(ge)老師都有一(yi)格信(xin)箱(xiang)，我(wo)們(men)的信(xin)箱(xiang)兩個(ge)月才(cai)有一(yi)封信(xin)，厲(li)老師的信(xin)箱(xiang)每(mei)天都是(shi)滿的。”

平新喬告訴每經(jing)記者，在(zai)2000年(nian)之(zhi)后，已(yi)年(nian)屆七十的(de)(de)厲以寧筆(bi)耕不輟地繼(ji)續寫了(le)(le)20年(nian)，出版(ban)了(le)(le)6卷關于國外經(jing)濟(ji)史的(de)(de)研究著(zhu)作，超過300萬(wan)字。“我覺得(de)如果想要知(zhi)道厲老師是什么樣的(de)(de)人，最好(hao)的(de)(de)方式(shi)還是通過他的(de)(de)書，他所有的(de)(de)成就都(dou)體(ti)現(xian)在(zai)他已(yi)經(jing)出版(ban)的(de)(de)80多(duo)本(ben)書里。”

要說厲(li)老師對自(zi)己(ji)的影響，林(lin)雙林(lin)也提到了勤奮。“每次和厲(li)老師談話以后，我都覺得我不(bu)敢懈怠，厲(li)老師一(yi)直努力工作。到他80多歲高齡時，我每次去看(kan)他，他都送我一(yi)本他的新書。我都覺得自(zi)己(ji)挺(ting)慚(can)愧。厲(li)老師，真的是不(bu)停(ting)地思考，不(bu)停(ting)地寫作。”

（實習生許萌對本文亦(yi)有貢(gong)獻）

封(feng)面圖片來源：受訪者供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