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經(jing)記(ji)者｜王佳飛    每經(jing)編輯(ji)｜陳夢妤    

南北橫穿杭州(zhou)城的(de)中山(shan)路，曾經是南宋都城臨安皇宮外(wai)的(de)大道，百年前還是杭州(zhou)最繁榮的(de)商業街(jie)。

但在(zai)面對“中山(shan)路綜合保護與有(you)機(ji)更(geng)新工程”這個課題(ti)時，中國(guo)美術(shu)學(xue)院建筑(zhu)藝術(shu)學(xue)院院長王澍看到的，是(shi)“中山(shan)路之所(suo)(suo)(suo)以衰(shuai)敗，除了商業中心(xin)的偏(pian)移以外，還有(you)一個原因(yin)，大家認(ren)為(wei)這些歷史街區和(he)歷史建筑(zhu)早晚要被放棄，所(suo)(suo)(suo)以不再(zai)維護，所(suo)(suo)(suo)以它的情(qing)況就更(geng)加惡(e)劣(lie)”。

即便如此，中(zhong)山路(lu)依舊和王澍喜歡的中(zhong)國城市(shi)街道一樣，新舊混雜，逸趣橫生，人們在(zai)門前(qian)、窗下、街角、街邊，隨時發明著各種建(jian)筑的用法。

“它的(de)(de)狀態更像是自發(fa)的(de)(de)零碎改建(jian)與修補的(de)(de)積累，但(dan)它絕不是一堆(dui)歷史的(de)(de)破爛”，因(yin)此在做(zuo)中(zhong)山路(lu)改造方(fang)案時(shi)(shi)，王澍(shu)提出，“用(yong)保持(chi)多時(shi)(shi)期(qi)差(cha)異性的(de)(de)方(fang)法去做(zuo)，強調真(zhen)實性的(de)(de)原(yuan)則”“將生活方(fang)式的(de)(de)保持(chi)看做(zuo)與建(jian)筑保護同等重要，不搞強制拆(chai)遷(qian)也(ye)可(ke)以做(zuo)”。

王(wang)澍(shu)這(zhe)一觀念是一以(yi)貫之(zhi)的。在成為(wei)中國首位普利茲(zi)克建筑(zhu)獎獲得者時(shi)，“中國建筑(zhu)的未來沒有拋棄(qi)它的過去”是外媒對王(wang)澍(shu)最認可的理(li)由。

“黨的二(er)十大提出了中國式現代化(hua)的前進(jin)方向，如今我國的經(jing)濟仍(reng)然處(chu)于高速發展中，但同時必須要強調的是文化(hua)保護(hu)，我提出叫(jiao)‘實體(ti)文化(hua)記憶’。”3月3日，作為(wei)第十四屆(jie)全國政協委員，王(wang)澍(shu)接受(shou)了(le)《每日經濟新(xin)聞》記者專訪。

“如果直接用(yong)眼睛看，基本上很難尋找(zhao)到歷史文化遺存(cun)”

“我今年的(de)提案主要包含中國城鄉實體文化記憶的(de)保護問題。”

王澍為(wei)公眾所(suo)熟知(zhi)，不僅(jin)僅(jin)是因為(wei)他(ta)2012年獲得了國際(ji)建筑界最具學術地位的普(pu)利茲克建筑獎，也因為(wei)他(ta)屢屢提倡對我國城市和鄉村文(wen)化進行充分保護。

王澍在(zai)他(ta)的書中說(shuo)：“在(zai)作為一個建筑師之前，我首先是(shi)一個文人(ren)。”

“我們的(de)城市近年來(lai)(lai)對歷史(shi)建筑(zhu)、歷史(shi)街區的(de)保護(hu)越來(lai)(lai)越重視了，同時通過(guo)鄉村振興，對于鄉村的(de)歷史(shi)文化保護(hu)也(ye)越來(lai)(lai)越重視了。”

不過王澍認為現在做得還很不夠：“必須要承(cheng)認一點(dian)，如今在(zai)我國的城市中，如果直(zhi)接(jie)用眼(yan)睛看，基本上很(hen)難尋找到歷史文化遺存。城(cheng)市的(de)(de)歷史(shi)文(wen)(wen)(wen)(wen)化記憶實際(ji)上是我們(men)生活當中的(de)(de)記憶，包括可能是你原(yuan)來生活過的(de)(de)某一條街道、某一條小巷，甚至某一個(ge)街角。不是說城(cheng)市里面有幾(ji)處(chu)文(wen)(wen)(wen)(wen)物文(wen)(wen)(wen)(wen)古跡保(bao)護(hu)做到了，城(cheng)市就有歷史(shi)文(wen)(wen)(wen)(wen)化了。”

“我(wo)認為，實體文(wen)化記憶的傳承，很重(zhong)要的一個方面是連(lian)續(xu)性。毋庸諱言，我(wo)們中國(guo)文(wen)化的傳承連(lian)續(xu)性一部分處在中斷狀態(tai)中，這種狀態(tai)我(wo)覺得(de)是有問題(ti)的。我(wo)認為，我(wo)們對中國(guo)式現(xian)代化的追求，應該包含把中國(guo)文(wen)化傳承下(xia)去的內涵，而不是使得(de)中國(guo)文(wen)化看不見了(le)，整個實體文(wen)化記憶都消失(shi)了(le)。”

他(ta)表示：“在城(cheng)市的(de)不(bu)斷發(fa)展中，已經有大(da)量文化記憶(yi)遭到(dao)了破壞，這是(shi)我們(men)面臨的(de)現(xian)狀，我認為(wei)這其中是(shi)有經驗教訓需(xu)要(yao)總(zong)結的(de)。一(yi)些城(cheng)市仍(reng)舊在進行(xing)大(da)規模的(de)規劃和開(kai)發(fa)，包括(kuo)很(hen)多(duo)房地(di)產的(de)開(kai)發(fa)，開(kai)發(fa)規模很(hen)大(da)，經常(chang)是(shi)大(da)片大(da)片城(cheng)市文化記憶(yi)被抹除(chu)，能看(kan)到(dao)一(yi)棟(dong)建筑就(jiu)占(zhan)據了原來的(de)幾條街，這種(zhong)方式是(shi)有嚴重(zhong)問題的(de)。”

王澍認為同樣的問題也出現在鄉村：“鄉村也是一樣。雖然現在對有些鄉村的歷史街區有所保護，但很多時候保護鄉村的做法幾乎和破壞是一樣的。之前我去調研，有些地方剛剛完成了歷史街區的保護，當地非常自豪地告訴我們，他們把舊磚切成了兩公分厚的片，鄉村把所有房子全貼了一遍，這簡直是在毀壞。”

需要嚴格立法來保護城(cheng)市(shi)實體文化記(ji)憶

“中國已(yi)經到了需要嚴格立法(fa)來保(bao)護(hu)城(cheng)市實體文化記(ji)憶的時候了。”王澍說。

“例如，城(cheng)市(shi)的街(jie)道結構(gou)肌(ji)理是不可以輕(qing)易改變的，應該讓其很好地傳承下去，哪怕需要在這(zhe)里(li)修一(yi)棟大樓，也需要將大樓切成幾塊和原來的街(jie)道結構(gou)去匹(pi)配，不能因(yin)為(wei)一(yi)座大樓把(ba)幾條街(jie)摧毀了。”

改革開放40余年，我國經濟取得了長足進步，王澍認為是時候談談文化問題了：“我們對文化的認知到了一定程度，包括對城市、建筑文化的認識到了一定高度。我國到這個時候了，我們的經濟已經發展到了足夠高度，是時候可以討論稍微嚴肅一(yi)點的文化話題了。”

“我(wo)覺得這方面(mian)再怎么強調都不過分。”

王澍認為，城市和鄉村很重要的不光是歷史文化抽象的風格問題或者風貌問題，更重要的是很長時間的積累，這包含了多樣性。文化的實質是非常多樣性的，而且是有時間感的，很多生活痕跡也都要保護。

王澍在(zai)他的(de)(de)建筑中(zhong)融入(ru)了對生活的(de)(de)熱愛(ai)。中(zhong)國(guo)美術學院象山(shan)校區項目(mu)是他較為(wei)知(zhi)名的(de)(de)項目(mu)，他說：“（象山(shan)項目(mu)）讓我有了一(yi)種全(quan)新(xin)的(de)(de)角度來看我以前所經歷過的(de)(de)。比如，我覺得象山(shan)校園在(zai)很大程度上是對我童年的(de)(de)回(hui)憶。”

中國美院象山校區 來源：王澍《造房子》

王澍說：“我喜(xi)歡那種(zhong)跟(gen)土(tu)地的關(guan)系。遼闊的土(tu)地，土(tu)地的氣味，莊稼(jia)的種(zhong)植過程(cheng)，種(zhong)植與收獲(huo)，我都有極(ji)大的興(xing)趣參與。”

“到(dao)現在為(wei)(wei)止，仍然(ran)有大量地方(fang)用這種破壞性的保(bao)(bao)(bao)護(hu)在做所謂的保(bao)(bao)(bao)護(hu)。我們(men)所有的自(zi)主創新其實都應該是以我們(men)的文化保(bao)(bao)(bao)護(hu)作(zuo)為(wei)(wei)前提，如果我們(men)自(zi)己的文化保(bao)(bao)(bao)護(hu)不好，所謂創新除了(le)抄襲(xi)國際的流行(xing)之(zhi)外，我不知(zhi)道(dao)它(ta)的創新源泉在哪里。”

說到此處，王澍的語調有(you)些不一樣(yang)。

“當然現在大拆大建基本上過去了，住建部還專門發布了通知，防止城市更新行動中大拆大建，全國已經轉到了建成區的再改造、再開發，這是一個未來的方向。但是建成區的再改造、再開發，就很可能意味著新一輪的破壞，剩下的一些城市肌理可能都會被破壞掉，千萬不要小看開發商的力量，所以我這時候是要給開發商套上‘籠頭’，套上歷史文化保護的‘籠頭’。”

寧波美術館 來源：王澍《造房(fang)子》

王(wang)澍在他的書里講過一(yi)次經歷：

那(nei)一(yi)天(tian)，在去(qu)寧(ning)波的火(huo)車上，或者，是(shi)從(cong)寧(ning)波返回杭(hang)州(zhou)的火(huo)車上，我看見一(yi)座舊時民宅(zhai)，單(dan)層(ceng)，青(qing)瓦(wa)白墻(qiang)，從(cong)檐(yan)廊看是(shi)一(yi)開間。

我(wo)第(di)一次意識到它的(de)尺度如此之小。火車的(de)高度提(ti)供了(le)一個比平視(shi)略高的(de)俯(fu)瞰視(shi)角，就顯得它的(de)瓦作曲面屋頂很大，但(dan)檐口的(de)高度估摸只有兩米略多(duo)。

不(bu)遠處是座(zuo)小(xiao)山(shan)(shan)，高度只在二三(san)十米。我意識(shi)到是山(shan)(shan)決定了(le)那座(zuo)房子的(de)尺度。那座(zuo)房子就像(xiang)一棵樹種在山(shan)(shan)邊。

過去(qu)畫的(de)山(shan)水里(li)，看似隨便的(de)房屋與塔，尺(chi)度(du)當是真實的(de)。那房子(zi)獨處(chu)在(zai)稻(dao)田中，讓(rang)人覺得孤(gu)獨，遠處(chu)幾座新民居還算(suan)樸素，但尺(chi)度(du)感大(da)得多。

決定尺度的(de)(de)已(yi)不是(shi)那(nei)山，而是(shi)遠方城市中的(de)(de)建筑。又一次，我(wo)同時看到(dao)兩個并(bing)存的(de)(de)世界，它們之間沒有任何關(guan)聯。

這幅畫面，應當承載了他(ta)所說的(de)“城鄉(xiang)實體文化記憶”。

王澍說：“這就是我的一個提案，討論中國城鄉的文化保護問題，而記憶保護應當只是一個底線。”

封面圖片(pian)來源(yuan)：IC photo