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經記者｜黃辛旭    每經編輯｜裴健如     

“現在倒好，一批10輛(liang)國產(chan)新(xin)能源SUV（運動型(xing)多用途汽車(che)）的(de)訂單，只交付了1輛(liang)。剩下的(de)車(che)型(xing)，客戶害怕繳(jiao)納高額報廢(fei)稅，隨時(shi)可能會放(fang)棄。”近日，談及對俄(e)羅斯市場的(de)出(chu)口業務，易威新(xin)能源科技(ji)（成都）有限公司創始人王翔雨有些“焦慮”。

作為俄(e)(e)羅斯(si)汽(qi)車出口賽道的開拓者，王(wang)翔(xiang)雨和天津(jin)盛泰仁通國際貿(mao)易有(you)限公司副總經理劉(liu)雷(lei)，都見(jian)證了中國汽(qi)車涌入(ru)俄(e)(e)羅斯(si)市場的“狂歡”，也(ye)親歷了這場熱潮變得(de)理性。如今，他們手(shou)機里的俄(e)(e)羅斯(si)客戶群不再討論“什(shen)么時候能提車”，反而滿是“報廢稅會(hui)不會(hui)再漲”“西方車企(qi)什(shen)么時候回來”的疑問。

數據進(jin)一(yi)(yi)步(bu)為(wei)這(zhe)些出(chu)口商的感受提(ti)供了佐證。乘聯(lian)分會數據顯示，今年(nian)前9個月，中(zhong)國汽(qi)(qi)車(che)出(chu)口571萬輛，同比增長21%。其中(zhong)，墨西哥(ge)成(cheng)為(wei)中(zhong)國汽(qi)(qi)車(che)出(chu)口第一(yi)(yi)大目的國，阿聯(lian)酋次之，俄(e)羅斯則(ze)成(cheng)為(wei)中(zhong)國汽(qi)(qi)車(che)出(chu)口第三目的國。這(zhe)一(yi)(yi)變化，反映出(chu)中(zhong)國汽(qi)(qi)車(che)出(chu)口目的地的格局正(zheng)悄(qiao)然生變。在過去兩年(nian)，俄(e)羅斯一(yi)(yi)直是(shi)中(zhong)國汽(qi)(qi)車(che)第一(yi)(yi)大出(chu)口目的國。

進口(kou)稅、報廢稅、汽(qi)車(che)售后和維修難題(ti)等因素，都影響著中(zhong)國汽(qi)車(che)對(dui)俄羅斯市場的(de)出口(kou)業務。“俄羅斯的(de)相關政(zheng)策也是在(zai)(zai)變動。現(xian)在(zai)(zai)，我們想(xiang)先保證(zheng)活下去，不能下‘牌桌’。”在(zai)(zai)王翔雨眼中(zhong)，專(zhuan)注海外(wai)出口(kou)的(de)汽(qi)車(che)經(jing)銷商“一旦下了(le)‘牌桌’，就(jiu)沒有任何意義了(le)”。

數據反轉：俄羅斯從“第一目的地”跌落，墨西哥“上位”

王翔雨的電腦(nao)里，存(cun)放著“中國(guo)(guo)汽(qi)(qi)車(che)出口(kou)(kou)國(guo)(guo)別指(zhi)南(nan)”“俄(e)羅斯汽(qi)(qi)車(che)市(shi)場狀態與行情預測”等相關(guan)資(zi)料，里面是中國(guo)(guo)汽(qi)(qi)車(che)對主要市(shi)場的出口(kou)(kou)數據。這些參考資(zi)料都指(zhi)向一(yi)個現狀：對俄(e)羅斯汽(qi)(qi)車(che)出口(kou)(kou)已經不是中國(guo)(guo)汽(qi)(qi)車(che)出口(kou)(kou)增長的關(guan)鍵引擎。

中國(guo)汽(qi)車(che)(che)流通協(xie)會乘用(yong)車(che)(che)市場信(xin)息聯席分會（以下簡稱乘聯分會）數據顯示，2025年前9個月，中國(guo)汽(qi)車(che)(che)對俄(e)羅斯出口35.77萬(wan)輛，同比下滑58%。這一數字背(bei)后(hou)，是中國(guo)汽(qi)車(che)(che)出口格局的徹底(di)改(gai)寫。

就在兩年前，俄羅(luo)(luo)斯還是(shi)我(wo)(wo)國(guo)汽(qi)車(che)(che)出(chu)口(kou)的“第(di)一目的地”。而(er)在2025年前9個月(yue)，我(wo)(wo)國(guo)對墨西哥(ge)的汽(qi)車(che)(che)出(chu)口(kou)以41.07萬(wan)輛(liang)的出(chu)口(kou)量登頂，阿聯酋以36.78萬(wan)輛(liang)緊隨(sui)其后(hou)，俄羅(luo)(luo)斯失(shi)去榜首位(wei)置，滑(hua)落至第(di)三位(wei)。

“以(yi)前出口一輛新能(neng)源車到俄羅(luo)斯(si)，凈利潤大幾(ji)萬（元）很平常。”劉(liu)雷頗為感慨地表示，現在(zai)，他(ta)身邊的一些同(tong)行(xing)開始暫停(ting)俄羅(luo)斯(si)業(ye)務，他(ta)所在(zai)的公司同(tong)樣在(zai)減少對俄羅(luo)斯(si)的汽(qi)車出口業(ye)務。

據《每日經濟新(xin)聞》記者了解，在中國(guo)生產的(de)(de)合資(zi)汽(qi)車(che)(che)和自主品牌的(de)(de)新(xin)能(neng)源(yuan)汽(qi)車(che)(che)，在俄(e)羅(luo)斯市場(chang)較受(shou)(shou)歡迎。“燃油車(che)(che)還(huan)是(shi)俄(e)羅(luo)斯市場(chang)的(de)(de)主流需求，但(dan)有一些(xie)愿(yuan)意(yi)嘗鮮的(de)(de)消費(fei)者會考慮新(xin)能(neng)源(yuan)車(che)(che)，他(ta)們會把新(xin)能(neng)源(yuan)車(che)(che)當成一個‘大(da)玩具’。”王翔(xiang)雨透露，此前，中國(guo)的(de)(de)智(zhi)能(neng)電動車(che)(che)在俄(e)羅(luo)斯市場(chang)頗受(shou)(shou)青睞。

汽(qi)(qi)車行(xing)業分(fen)析(xi)機構AUTOSTAT的一份統計(ji)數據顯示，自2019年(nian)至2025年(nian)1月1日，俄羅斯共簽訂了4302份汽(qi)(qi)車經銷商(shang)合(he)同，其中(zhong)有(you)62%為中(zhong)國(guo)汽(qi)(qi)車品(pin)牌合(he)同。更有(you)甚者，曾有(you)報(bao)道稱(cheng)，“中(zhong)國(guo)汽(qi)(qi)車出口俄羅斯市場(chang)，一輛車一轉手就賺(zhuan)10萬元”。但眼下，俄羅斯市場(chang)風(feng)向(xiang)變(bian)了。

在王翔雨(yu)看來，如今(jin)，對俄羅(luo)斯市場(chang)的汽車出口已(yi)經進入“持(chi)久戰(zhan)”階段，毛利(li)在不斷下降(jiang)。

“現在(zai)，行業(ye)已經進入(ru)低利潤(run)、高度競爭(zheng)階段。”據(ju)劉雷透(tou)露(lu)，其所在(zai)公司的俄羅斯汽車出口業(ye)務也受(shou)到了沖擊。

政策“枷鎖”：報廢稅上漲85%，車企遭遇“稅費暴擊”

俄羅斯工(gong)業和貿易部(bu)官網的(de)一則公告，讓不(bu)少(shao)中國汽車出(chu)口商都受到了沖擊(ji)。

上述公告稱(cheng)，自2024年(nian)10月1日(ri)起(qi)，新進口(kou)汽車(che)的報(bao)廢稅率提高了70%~85%。尤其在二手車(che)領域，發動(dong)機排量2~3升、車(che)齡(ling)超(chao)過3年(nian)的汽車(che)的報(bao)廢稅從(cong)130萬盧布（約合11.4萬元人民幣）飆升至237萬盧布（約合20.8萬元人民幣），漲幅近83%。

雪上(shang)加霜的(de)是，2025年1月1日起(qi)，俄羅斯(si)又(you)將進口汽車關稅系數調整為20%~38%，中國汽車清(qing)關費(fei)用最高增加30000盧布（約合2637元人民幣）。

“盧布匯率波動加劇，當地購買力持(chi)續萎縮；俄羅斯基準利率長(chang)期維持(chi)21%，汽(qi)(qi)車貸款年化利率飆(biao)升至30%，購車成本攀升抑制需(xu)求等，都是中國汽(qi)(qi)車對(dui)俄羅斯市場出口下滑的原(yuan)因。”乘聯分會秘(mi)書長(chang)崔東樹分析稱。

中汽數研近日(ri)公布的9月俄羅斯(si)汽車品牌銷量(liang)榜單顯示，在前十(shi)陣營中，中國自主品牌仍占據六(liu)席，但整體銷量(liang)下滑(hua)。

具體來看，9月(yue)，俄羅(luo)斯汽車市場的(de)銷冠(guan)仍是(shi)本土品(pin)(pin)牌拉(la)達；第(di)(di)二名(ming)為中國品(pin)(pin)牌哈弗，當(dang)月(yue)銷量約(yue)1.7萬(wan)輛(liang)，同比下滑15.5%；第(di)(di)三名(ming)吉利，9月(yue)銷量為9741輛(liang)，同比下滑39.3%；奇(qi)瑞與長安分列第(di)(di)五和第(di)(di)六名(ming)，兩家品(pin)(pin)牌在(zai)俄羅(luo)斯的(de)銷量均有50%左右的(de)跌(die)幅。

中國汽(qi)車(che)(che)(che)品牌已注意到這一風險。據媒(mei)體報道，2025年一季(ji)度，俄羅斯關閉的274家(jia)汽(qi)車(che)(che)(che)展(zhan)廳(ting)中，約213家(jia)為中國汽(qi)車(che)(che)(che)展(zhan)廳(ting)，占比達到78%。

頭部車(che)企也在(zai)收縮戰線。奇瑞汽車(che)在(zai)招股(gu)書(shu)中明確披露(lu)：“2025年，我們(men)開始(shi)縮減俄羅斯的營運(yun)規模，并訂立協議以出售部分當(dang)地(di)資產(chan)及(ji)經銷渠道。”

據(ju)記者(zhe)了解(jie)，近兩年，奇瑞(rui)汽車是俄羅斯市(shi)場(chang)最暢銷的中國品(pin)牌(pai)之一，旗下EXEED品(pin)牌(pai)還一度(du)成為高(gao)端(duan)市(shi)場(chang)的“黑馬”。

“自從報(bao)廢稅提高后，我們(men)就暫停了俄羅(luo)斯(si)業務。”一(yi)位汽車(che)出口商坦言。劉雷則向《每(mei)日(ri)經濟新聞》記者分(fen)析了另外一(yi)個原因。

“現(xian)在(zai)，很多俄羅(luo)斯(si)客戶對豐田、寶馬等品牌重返俄羅(luo)斯(si)市場是非常有期待(dai)的，他們(men)會(hui)有觀望的態度，這對當地的銷售產生了(le)一些影響(xiang)。”劉雷(lei)認為，盡管短時間內，外資品牌在(zai)俄羅(luo)斯(si)恢(hui)復生產并不(bu)容易，但俄羅(luo)斯(si)消費者還(huan)是愿(yuan)意“持幣待(dai)購”。

回歸到中國汽車品牌本(ben)身，在過去兩年時間(jian)里，中國汽車出口快速增長(chang)的同時，售后服務等(deng)方面(mian)仍(reng)有(you)較大提升空間(jian)。

“早期(qi)，俄羅(luo)斯市(shi)場(chang)消費(fei)者(zhe)沒有接觸(chu)過中國的(de)(de)智能電動車(che)(che)，他們十分新奇。但(dan)是他們購買以后(hou)，會發現售后(hou)還(huan)跟(gen)不上。比如(ru)，出口(kou)的(de)(de)新能源(yuan)汽車(che)(che)的(de)(de)電池出現了問題，如(ru)果不能及時(shi)維修(xiu)，那么(me)對(dui)品牌和口(kou)碑的(de)(de)影(ying)響是很大的(de)(de)，所以應該逐漸(jian)搭(da)建起售后(hou)服(fu)務(wu)體(ti)系。”劉雷認為，雙方應該更(geng)多(duo)地(di)交流，讓俄羅(luo)斯消費(fei)者(zhe)更(geng)多(duo)地(di)認識(shi)和了解中國汽車(che)(che)。

破局之路：從“賺快錢”到“扎下根”，本地化成為關鍵

“前兩年，在高利潤驅使下(xia)，數千家中(zhong)國(guo)車商(shang)‘一(yi)窩(wo)蜂’扎進出海這(zhe)門生意。可(ke)(ke)真做起(qi)來才發現，利潤遠沒預(yu)期高。風口(kou)一(yi)變，不少車商(shang)撤退(tui)了，也有(you)企業會轉型，做汽(qi)車配套(tao)業務，甚至(zhi)徹底脫離汽(qi)車行業。”在王翔雨(yu)看來，對中(zhong)國(guo)汽(qi)車出口(kou)而言，投機賺快錢的想法(fa)不可(ke)(ke)取。

“今(jin)年(nian)，中國(guo)車企在俄羅斯更(geng)多是(shi)‘去庫存’和(he)回(hui)歸(gui)充分(fen)競爭。”崔東樹認(ren)為，前兩年(nian)中國(guo)汽(qi)車對俄出(chu)口的(de)高(gao)增長，更(geng)多是(shi)“外資(zi)撤出(chu)后的(de)填補式增長”，缺乏長期競爭力。

奇瑞汽車(che)董(dong)事長尹(yin)同躍也透露，其最(zui)近(jin)在海外市場走訪時，既看到(dao)(dao)了中(zhong)國汽車(che)數量的(de)(de)增長，也感(gan)受到(dao)(dao)了潛在的(de)(de)危機。“中(zhong)國汽車(che)的(de)(de)出海浪潮(chao)正面臨‘水土不(bu)服’的(de)(de)考驗：有(you)的(de)(de)品牌在安(an)全質量上‘栽跟頭’，有(you)的(de)(de)品牌因本地(di)化配套不(bu)足引(yin)發當地(di)政府(fu)和用戶抱怨。”尹(yin)同躍說(shuo)。

在(zai)這(zhe)樣的背景下，中國汽車廠商(shang)在(zai)俄羅(luo)斯市場做出(chu)了大膽的決定：扎根進去，到當地建(jian)廠。

這意(yi)味著，原本的“一(yi)錘(chui)子買賣”不復存在(zai)，中國(guo)汽車在(zai)俄羅斯(si)將(jiang)深耕長(chang)期價值(zhi)。王翔(xiang)雨(yu)所在(zai)的企(qi)業(ye)正(zheng)是這一(yi)轉型的縮影——他(ta)們正(zheng)全力構建一(yi)個集車源整合、跨(kua)境物(wu)流與數字服(fu)務于(yu)一(yi)體的全價值(zhi)鏈平(ping)臺。據他(ta)透露，對俄汽車出口在(zai)很久以前是“一(yi)錘(chui)子買賣”，現在(zai)企(qi)業(ye)要做長(chang)期生意(yi)，公(gong)司(si)會想(xiang)辦法為(wei)俄羅斯(si)客(ke)戶提供汽車零部件、耗材等“售后保障服(fu)務”。

事實(shi)上，長城汽(qi)(qi)車(che)已經在俄羅斯市場(chang)率先試水。在俄羅斯圖拉(la)州(zhou)的長城汽(qi)(qi)車(che)工廠，生產線仍在有(you)條不(bu)(bu)紊地運轉。與其(qi)他車(che)企(qi)不(bu)(bu)同，這家2019年投(tou)產的工廠，采用KD（全散件組裝(zhuang)(zhuang)）組裝(zhuang)(zhuang)模式，本(ben)地化率已達(da)到65%以(yi)上，不(bu)(bu)僅(jin)規避了高額進口(kou)稅，還能享受俄羅斯的本(ben)土(tu)產業補貼。此外，奇瑞也正在俄羅斯市場(chang)搭建其(qi)渠道網絡和門店。

崔東樹建議(yi)，中國車企(qi)要(yao)想在俄羅斯市場立(li)足，必須做好幾(ji)件事：一(yi)是深化本(ben)地化生產(chan)，將核心部件本(ben)地化率提升至60%以上；二(er)是加強極(ji)寒環境(jing)(jing)下的(de)產(chan)品(pin)研發，比(bi)如優化電池低(di)溫性能；三是搭建完善的(de)售后服(fu)務體系(xi)，提升服(fu)務覆蓋率至90%以上；四是中國企(qi)業要(yao)做好品(pin)牌(pai)價(jia)值重(zhong)塑與精準營銷(xiao)，針(zhen)對俄羅斯消(xiao)費者“低(di)價(jia)低(di)質(zhi)”的(de)刻板(ban)認知，通過技術背書與場景化營銷(xiao)建立(li)高端形象，同時開(kai)發歐亞(ya)跨(kua)境(jing)(jing)電商平(ping)臺，提供(gong)“線上選配+線下提車”服(fu)務，利用人民幣結算體系(xi)降低(di)匯率波動(dong)影響。

奇瑞汽(qi)車(che)董(dong)事(shi)長尹同躍的觀(guan)點，或(huo)許代(dai)表了(le)行業的共識：“中國汽(qi)車(che)的全球化不能只追(zhui)(zhui)求(qiu)規模和速度，而是要建立‘安全、可(ke)靠、高端’的新(xin)形象(xiang)。現階段(duan)不應(ying)只追(zhui)(zhui)求(qiu)銷(xiao)量，更要向(xiang)全球質量標桿、管理經(jing)營標桿和一流(liu)品牌邁進。”

“汽車出口的發展并非一蹴而(er)就，而(er)是一場(chang)‘持久戰’。”王(wang)翔雨說，“經常有(you)人問我們，錯過了‘春天(tian)(tian)’布局(ju)，‘秋天(tian)(tian)’進場(chang)是否還合適？其實，如果打算深耕這個領域，什(shen)么時候開(kai)始都不晚。”

王(wang)翔(xiang)雨進一步補充(chong)稱，“中國汽車出(chu)口仍需(xu)時(shi)間沉淀，可能需(xu)要(yao)三到五年培育期(qi)。不(bu)過，我們有十足的信心”。

封面圖片來源：視(shi)覺中國(guo)